2020跨年的夜晚,多喝了两杯茶水,把生物钟给打乱了,干脆刷刷微信吧。一看不得了,一篇网络大V的《山西,缺什么》刷屏朋友圈,再回想起这些年关于山西的网络大作《山西经济怎么了》、《山西官场怎么了》,批评山西的、怒其不争的、为山西支招的林林总总几乎霸屏了网络文化圈中大部分山西主题,导致省会太原引进个人才都困难重重,很多时候磨破嘴皮子好容易来了,转了一圈,报销完差旅费就没有下文了。我为山西工作多年,几乎从上个十年开始就服务山西省重点工程建设,这个十年中又亲赴德国认真学习了世界上唯一成功转型的资源枯竭型地区——鲁尔工业区的转型经验,直接服务过大大小小社会各阶层人士,虽然至今不是什么官员,也逐渐离开宏观领域,但我不得不说山西真的不是几篇煽情网文就可以挽救、唱衰或者是雄起的。历史发展有自身规律,时代演变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技术迭代扑面而来,网络软文可以唤起我们的思乡之情,可以凝聚我们拼搏奋斗的力量,但真正有价值的批评、建议必须建立在数理统计和逻辑分析的基础之上。
一是厚重的历史文化像醇香的美酒,浅尝即可,喝多会醉。一个有趣的现象,说山西的文章,开篇或主题都离不开辉煌漫长的古代史,尧舜禹太远,先不提了。就从晋公子重耳开始,洋洋洒洒三千年,从文人荟萃的文化乐土到晋商繁荣的商铺票号;从大唐朝的龙兴之地到宋明朝廷的九边重镇;从举世罕见的青铜文明到遗存最广的木构建筑,把中国六朝古拿来比较也不逊色。所以大家很容易自内心发问,比照如此辉煌的过去,现在的山西怎么沉沦了。我想反问一句,过去和现在有直接关系吗?君不见创造了辉煌爱琴海文明的雅典人后裔基里亚科斯•米佐塔基斯(Kyriakos Mitsotakis),当上总理后也得颠颠的跑到布鲁塞尔为偿还2890亿主权债务的事情堆起笑脸奔走游说;在16世纪几乎统治海洋、杀光了中南美洲所有印第安人的西班牙现在被戏称为“欧猪”;更不用提统治整个南美洲的印加帝国,只留下个马丘比丘供人瞻仰。反过来,18世纪还只有红杉树的加州海岸,现在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创新圣地;19世纪的埃森不过是路边小镇,现在已经跻身德国十大城市之列;更别提1978年深圳河边那个几乎没有历史的小渔村,现在已经是中国顶级大都市区。无论是在历史上辉煌的一塌糊涂的城邦还是默默无闻的荒蛮野地,都与今天的现状没有必然联系。在农业社会决定一地重要性的是地理区位;工业革命以来,决定一地兴衰的是资源聚集能力。
山西的地理区位决定了她在中国古代历史中具有极端重要的位置。中原王朝的都城不是在山西的西面、南面就是东面,而表里山河的山西,像堡垒一样顶着北边中原王朝永远的噩梦——北方游牧民族。因而山西安定,则朝廷安定,山西易手,马上就改朝换代了。从这个角度讲,山西在历史上的地位,就如同当前长三角加上粤港澳大湾区之于中国,王朝的重要精力、主要资源都在向山西倾斜,山西在古代不辉煌才是奇迹呢。事实上自有清以来,随着多民族统一的封建王朝基本巩固,山西的地位就已经直线下降了。然而近现代的山西却扎扎实实的又辉煌了一把,因为山西有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都离不开的资源——煤炭和电力。所以中国最早的铁路线里有山西(正太铁路,正线总长242.95Km,1907年通车,法国建造),中国最早的近代工业企业里有山西(保晋矿务有限公司,1907年挂牌,本金1000万两白银),中国最早的联合钢铁工业里有山西(西北炼钢厂,1937年投产,粗钢产量1.6万吨/年),山西是民国时期的“模范省”,是新中国重点建设的工业大省,156项苏联援建项目有11项建在这里。甚至延续到21世纪,世界首条660千伏高压直流输电线路就是从山西阳城发出;而世界首条1000千伏特高压输电线路也是由长治南穿越大半个中国直达湖北荆门连上南方电网。然而这些与山西今天的发展已经没有太大联系,山西面临的问题,是同美国五大湖区的铁锈地带、同法国洛林地区、同德国鲁尔工业区一样的问题——经济结构调整转型。因为这时的中国已经完成了工业化,煤炭、钢铁不再是紧俏的必需品,化石能源也被视为“脏电”。过去的辉煌和经验也不再具备现实指导意义。躺在过去的辉煌中指责当下现状的人是不负责任的;而试图用过去辉煌的历史经验指导山西今后发展的,更显得不足。山西的历史像绵长的美酒,可以唤起我们的情感,可以激发我们内心的潜质,可以让我们抬头挺胸,但它不会改变当前的任何局面,更不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在怀旧的背后,坊间时不时还隐藏着一种倾向,即大力挖掘山西的文旅资源,只要推动文旅产业发展,山西转型成功指日可待。不可否认文旅产业可以活跃民间投资、拉动地产经济,提升人民生活品质、提高地方知名度,在构建绿色生态方面有积极意义,可以成为重要的转型产业。但是根据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7年旅游业竞争力报告》显示包括美国、日本、英国、德国在内的发达经济体旅游业占比没有一个超过GDP5%的,而旅游业占比过高的除了香港、马耳他这种城市国家或地区,就是一些不发达国家。拿2018年全国旅游产业综合收入的第一大省广东来看,其“放大了的”综合旅游总收入为1.36万亿,也仅占广东省GDP构成的13.4%。所以共识是:越发达地区越不以文旅产业为经济支柱,虽然他们做的很好。其次,文旅产业前期一定是烧钱的产业,绝对不是挣钱的。拿资源枯竭型地区成功转型的样板——德国鲁尔区来看,2018年鲁尔区文旅产业总收入141.2亿欧元,占鲁尔都市圈GDP的8.9%;就业人数8.5万人,占鲁尔区就业人数的4.9%。但维持这个营收鲁尔区投入了多少吗?仅对横贯鲁尔区中心的埃姆舍河流域生态修复第一期工程污水处理和雨污分流,两项就花费了45亿欧元,而埃姆舍景观公园建设又一次性就投入了4亿欧元,每年联邦政府和鲁尔地区协会还要倒贴500万欧元进行维护。事实是鲁尔区着手开发文旅产业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是产业经济结构调整基本成功之后,腰包鼓起来后的一项重要举措。文旅不是救急的药方,它是调理身体的中药。那么我们的路在何方呢?
二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以大规模集成电路的信息化应用开启第三次新技术革命以来,传统的石化能源就已经从最具价值的资源宝座跌落,特别是当我们站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门槛上时,借施瓦布先生(Klaus Schwab,瑞士达沃斯论坛主席)之口说出了第四次工业革命早期的特征:快速、广泛和系统跨界。它突破了去过线性发展的速度,以从未达到过的指数级发展速度,将所有国家的行业抛入混乱的漩涡。它彻底的改变了现行的认知系统,包括什么是产品、管理和治理措施。生产力和生产率将得到迅速提高。运输和通讯成本将得以下降,全球物流供应链效率将得以提高,交易成本也将缩小。结果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市场和新的经济增长点。
但是他还有后半句话: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引发不平等带来的巨大社会挑战。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最大受益者将是有创新能力的智力人才和资本所有人。这也解释了资本所有人和那些靠工资收入生活的人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的原因,也就是为什么世界大多数工人的工资停滞不前,甚至正在下降。市场需要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才,而低技能的工人、职员需求将会越来越少。在这样的背景下,就可以解释很多人为什么对自己的收入和孩子的未来停滞不前,有多么担心和焦虑。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产阶级经常抱怨世界的不公平。“马太效应”的经济原理,不仅限制了中产阶级的发展,而且成为民主危机和社会衰弱的最佳导火索。(作者译自:Die Vierte Industrielle Revolution)
所以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一个地区是否具有发展优势的考察点变为:物流、资金流和信息(知识)流,这“三流”资源的聚集能力。具备一个或多个能力的地方将得到马太效应式的大发展。北上广深自不必说就是三大流的中心,山西周边的河北省,紧靠首都经济圈,又有雄安大开发的加持,“资金流”必然不成问题;河南省自古就是中原腹地,郑州又是国家“米”字型高铁网落的中心,成就了中国“物流”中心之势;西安不仅是中国西部的中心城市,而且以42所本科院校数量,位列全国三甲,985、211高校云集,是名副其实的“信息(知识)流”中心。与他们相比,山西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早期,真的没有任何优势。
摆在资源枯竭型地区未来面前的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美国“铁锈地带”诸州或法国的洛林地区,他们是转型失败的典型,或者说是听之任之的衰落。另一个是主动转型、逆境求生的代表德国鲁尔区。以传统考察标准看,鲁尔成功了:
在GDP方面:从2000年到2015年,鲁尔区GDP大约增长了40%,是2000年基准水平的140%,高于北威州、70个主要
城市以及国内其他7个工业区的增长水平。尽管总增加值存在地区差异,但所有城市和县都经历了或多或少的稳定增长。(上图是1991年至2014年鲁尔区各城镇人均GDP增长情况折线图)
在产业结构方面:从事第二产业(产品生产行业,绿线)从业人数由1970年代的60%,下降到2014年的27%;与此同时,从事服务业(红线)从业人员由1970年代的20%多,上升至2014年的47%以上。鲁尔区已经不再是典型的工业聚集区,而是一个重要的服务业集聚区。
从物流、资金流、信息(知识)流聚集度,这三个新指标上看,鲁尔同样成功了:
从上世纪60、70年代以来,通过扩建杜伊斯堡港、兴建以“北威州计划75项目”为核心的高速公路网络、兴建“莱茵-鲁尔铁路快线”等一系列交通基础设施项目,不仅没有使鲁尔区资源被汉堡、鹿特丹、杜塞尔多夫、科隆等周边大都市虹吸,反而成为辐射周边地区不可或缺的物流集散中心。今天的多特蒙德是欧洲陆上物流集散中心和物流产业研发中心;杜伊斯堡港以1.33亿吨的吞吐量比肩阿姆斯特丹和安特卫普,是中国“一带一路”的西方铁路终点站。
北威州是德国第一大招商引资热土。2017年,共吸引了1725亿欧元的直接投资,占德国总引资额的23.3%。荷兰是北威州最大的投资者,投资金额达到了全州的17.2%,紧随其后的是美国(7.5%)和法国(6.8%)。其中鲁尔区占上述投资的三分之一以上。鲁尔区还是欧洲社会基金(ESF),欧洲区域发展基金(ERDF,俗称欧盟区域基金)的重要投放地,总之鲁尔是德国资金流的重要聚集地之一。
最该大书特书的就是鲁尔区高等教育体系的建立,为鲁尔区成为“信息(知识)流”中心奠定了基础。上世纪60年代以前的鲁尔区是一片“教育的沙漠”,高等教育为零。当煤炭危机、钢铁危机汹涌而至的时候,没人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改。痛定思痛的鲁尔区行政当局,启动了高等教育复兴计划。经过短短的50年,到2010年鲁尔区在校生人数占北威州在校生人数比例,直线上升至37%。从2007/08学年到2013/14学年,鲁尔区在校学生增长率以68.7%的增长率冠绝德国,比增长第二快的纽伦堡城市圈整整高出20个百分点。目前鲁尔区共有5所综合大学,15所高等专科学校,一所行政学院和一所艺术学校,以及60多个研究所,有25.6万名在校学生,超过2600名教授,成为欧洲科学区中教育最多样化和最密集的地区。鲁尔都市圈从经济学和科学中获得了相当大的推动力来重新塑造鲁尔区的经济结构。
手握“三流”的鲁尔区现在可以从容应对第四次技术革命的挑战了。那么成就今天的具体措施又有哪些呢?为了方便比较,我将鲁尔区的举措与山西正在进行的工作用图表来进行表示,大家一目了然。
山西省-鲁尔区转型措施对照表 | |||
转型措施 | 鲁尔区 | 山西省 | 备注 |
政府层面支持 | 始终得到欧盟和联邦政府的支持;北威州政府专门应对 | 始终得到中央政府的关注和大力支持;是山西省政府经济工作的中心 | |
顶层设计方案 | 鲁尔行动计划(Aktionsprogramm Ruhr)煤钢工业区未来倡议(Zukunftsinitiative Montanregionen,ZIM)北威州未来倡议(Zukunftsinitiative NRW,ZIN)。 | 国务院《关于支持山西省进一步深化改革促进资源型经济转型发展的意见》;2020年山西省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 | |
调整行政区划 | 立法授权鲁尔地区协会(RVR)建立跨行政区的立法机构鲁尔议会 | 无 | 这里指跨市级行政区的调整 |
教育改革 | 创立鲁尔区高等教育体系,建立20所不同专业的高等院校,25.6万名学生,2600名教授 | 24所高等院校,有15所为近年专升本院校。本专科20.3万名学生 | 山西省在职教授人数公开信息未查到 |
金融和资金支持 | 煤炭特别税(执行20年);鲁尔地产基金;欧洲社会基金(ESF)鲁尔专项;欧洲区域发展基金(ERDF)鲁尔专项等多支基金;政策性银行:北威州银行 | 中央虽然没有对山西有法定命名基金支持,但每年进行转移支付和奖补资金支持,2018年为468亿元。山西没有省立政策性银行 | |
基础设施建设 | 完善了高速公路网,建设莱茵-鲁尔快速铁路,完善城市间轻轨交通,改造多特蒙德机场,扩建杜伊斯堡港 | 山西从2008年以来,大力完善高速公路网络,兴建了石太高铁、大西高铁、太原地铁2号线等轨道交通,开通运城机场、临汾机场、吕梁机场、五台山机场等新航线。 | 基础设施投资力度远大于鲁尔区,城市地铁和轻轨建设落后 |
环境治理 |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鲁尔区逐步对大气、水、土壤和固体废弃物开展整治,目前空气质量基本为优,PM2.5除交通枢纽,基本达标,河流达到地表III类标准,土壤和固体废弃物得到有效处理。 | 近年来山西开始大规模环境治理,空气质量明显改善、水环境得到遏制,开始推行垃圾分类和焚烧处理。但排名依然靠后。 | 山西环境整治刚刚起步 |
文化重塑 | 以鲁尔区工业遗产为核心,建设了25个工业文化锚点项目和30条工业旅游线路。鲁尔区埃森市被欧盟认定为2010年欧洲文化之都、是2017年欧洲绿色首都 | 提出三大旅游板块新品牌战略,提出要做好黄河、长城、太行三篇旅游大文章,要以深化文旅融合为路径,在继续做优做强五台山、云冈石窟、平遥古城三大旅游品牌的基础上,发展全域旅游、康养旅游、乡村旅游,提升旅游品质,构建山西旅游发展大格局。 | |
土地再利用方式 | 工业景观公园、新兴产业孵化器、大型购物中心,综合生活区(绿地和公共面积不少于50%) | 以房地产开发为主,部分配套公共绿地等。 | |
支持创新型企业发展方面 | 1、支持企业从高校挖掘人才的做法,推出了“人才倡议”,以捆绑组合的方式为企业提供人才促进方案。2、使用国家拨款的创新研究机构,以支持企业开展技术创新。3、“中小企业创新计划”(ZIM)资金支持等 | 山西省支持科技创新若干政策的通知;山西省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等等 | 山西省类似举措在多个文件中可以体现 |
绿色发展和能源革命领域 | 根据《可再生能源法修正案》(EEG)2020年可再生能源占总用电量将增长到35%,到2030年,有一半的电力消耗来自可再生能源,计划到2050年占有80%的发电份额。鲁尔区目前大力发展太阳能、氢能、储能、能源周边领域配套及区域电网等 | 根据《关于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打造能源革命排头兵。建设煤炭绿色开发利用基地;煤层气产业开发利用新格局,建设国家非常规天然气保障基地;加快建设电力外送基地;集聚能源发展新动能,加快建设多元化能源供应体系;推进能耗总量和强度“双控”;探索能源颠覆性技术新突破,加快建设煤基科技成果转化基地;建设能源革命交流与合作平台。 | |
重点项目实施情况 |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鲁尔区共实施了大型项目约70多个,取得了预期成果 | 山西省每年编列《省级重点工程项目名单》铁、公、机、煤炭、电力和水利等重大项目得到有效实施,企业投资的经济结构调整项目完成效果不理想 |
不难看出鲁尔区在转型发展方面,推出的绝大部分行之有效的举措,山西省也有类似
2019年末的山西省委经济工作会议对接下来的“十四五”怎么干进行了顶层规划。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会议公报中有大段进行了过去不常有的逻辑分析,即通过“过程论、重点论、系统论、主体论、标准论”这“五论”的原理从官方角度阐述了山西的经济地位,发展阶段,工作重点、主要矛盾和实施策略等,让人耳目一新。
接下来的问题其实就是小标题写的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精神,铭记“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在精神上激励全省上下,万众一心不断前进,成为为人民谋福祉的根本动力。在具体工作中,更需要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精神来校准实际工作。比如说:鲁尔区为转型发展实施了行政区划调整,如果想今后不被周边省市虹吸过去,真的打造有吸引力的太原中部城市群, 一定程度上调整行政区划应该是题中之义,这是考验人的时刻。同样鲁尔区的各项举措都可以具体量化,省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是宏观论述,下一步也要细化和量化,那么是把容易考核的或虚化的指标定高些还是把实实在在的指标定高些,这又是考察执行者的初心和使命的时候了。
我理解“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另一层含义是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只要目标明确,没有必要急功近利。相比鲁尔区当年,煤钢产业的断崖式下滑导致的全社会措手不及,山西今天的形势要从容许多。“一煤独大”之所以能够存在,与其说抑制了转型的动力,不如说是国家以煤炭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近期还没有改变;同样“一股独大”与其说造成了体制性困扰,不如说稳定了转型初期山西的就业形势。想当年,鲁尔区在转型初期失业率一度高达15%,人心的丧失不仅导致当年的街头暴力和社会运动此起彼伏,还一度造成大规模的人口流失,这条人口流失曲线象伤疤一样永远留在了鲁尔区每个城镇的历史上。(下图是鲁尔区城市米尔海姆市人口变化图,从60年代的一个40万人的中型城市,一路下跌至25万人才停止。
至今无法恢复)我不是说“一煤独大,一股独大”好,只是说它给我们创造了宝贵的“窗口期”,可以扎实做好每一件事情。记得2012年的山西省重点工程中有这么一个“大同市保利协鑫5万吨/年多晶硅项目”投资近百亿元,当时的签约仪式上上至省领导,下至郭台铭、朱共山等大佬悉数登场。我相信这是大同当时谋取转型发展志在必得的项目,融入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期望。然而事与愿违,这个项目也让我真心领教了“资本的嗜血性”。当民资撤退时,招呼都不和你打,至今大同还在收拾这个烂摊子。所以我要大声说:山西的国有企业是山西宝贵的财富!它的确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一定是山西转型发展的试金石,允许山西在转型发展的未知道路上试错;但它一定是山西转型发展的擎天柱,山西转型发展的基础性项目必然由它推动。德国能源巨头,鲁尔区的莱茵能源(RWE)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当新能源革命在德国陷入瓶颈,当发展纯电动汽车还是燃料电池汽车的纷争久拖不决之时,是RWE顶着血本无归的投资风险,启动了“GET H2”全国氢能产业化项目,不仅要建制氢工厂、还要建加氢站,最终是遍及全国的氢能主干管网,不仅打破僵局,还为鲁尔区一众靠监测氢能在管网中运动、研究氢气对管网腐蚀程度以及建立用户数据模型的创新型小微企业带来了生路。这事搁在这,太原富士康会干吗?
话外音,山西的公务员队伍。近些年除了耿市长给山西的公务员队伍在形象上加了分以外,人们对山西的公务员总体评价是负面的,潜意识里总是套上贪腐、素质低或者不作为的标签。然而我觉得这不是事实。我不搞人事,大致网上查了一下,首先山西公务员招考条件与全国各省区别不大,除特殊岗位外,入门条件都是全日制本科,报考省级或重要部门的一般也都已经要求全日制硕士毕业了,总之山西公务员素质不低;与之相伴的是:收入不高。按照同工龄、同级别的比较,由于山西是财政转移支付省份,公务员收入处于第三档次。基本上是一线地区公务员收入的66%左右。即使这样,就我亲历的,山西绝大多数公务员的工作态度毫不逊色。耿市长能把大同旧貌换新颜,绝对不是他以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当年那些奋力拼搏的基层工作人员真的一样在拼命。记得当时大同的重点办主任一个七尺大汉能在工地上忙的吐了血。在我问到伤心处时,会像孩子一样泣不成声。他说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得:“我以前以为大同死了,现在有希望了。”君不见在偏远乡村,我们的基层公务员、扶贫干部白天走村串户,晚上还要填表整理资料,一样的996,一样的白加黑;就在元旦前,一个年轻基层干部被稿子、报表、通知累到崩溃,在群里发了一句“我不想干了,换个工作能行吗?”的牢骚,可能一会儿心情平复了,照旧为单位发了一篇元旦贺词。他们真的付出很多,山西的公务员队伍没有问题,相信他们一样可以承担重任,干大事。
记得当我站在多特蒙德Urban企业的总部大楼里,眺望着远处凤凰湖(Phoenix See,多特蒙德转型发展的示范项目),问我的师傅Grubert先生,那个湖为什么起名叫“凤凰”?他告诉我有两层意思:第一,凤凰湖的原址是多特蒙德著名的凤凰钢铁公司炼钢工厂;第二,现在的多特蒙德就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历经阵痛,已然重生。是啊,山西与多特蒙德何其相似,不仅拥有千年的古老历史,还因为地下的宝藏成为工业革命的弄潮儿,当危机降临,他们都没有放弃,没有懈怠,终于多特蒙德浴火重生,而现在的山西也正在凤凰涅槃的路上。
任皓于2020年元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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