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杂谈

2022-3-24 22:22:41  3840
在痛苦中,我们首次觉察到自己的生命,没有了它,就会了无生气。


 

有朋友最近联系我,怎么不更新公众号和网站了,怪想我的。我先是一阵激动,原来在这百十来位关注者中,还是有真爱啊,然后无不惆怅的告诉对方,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因为德国严肃媒体这些天来铺天盖地的报道都是关于乌克兰战争的,不是战况报道,就是关于如何安置突如其来的乌克兰难民,要不就是德国政府辩论或实施如何对俄罗斯实施新制裁的。林林总总,但媒体的站位非常清晰,坚决支持和帮助乌克兰人民。所以我们能够看到,不仅有普通市民在勃兰登堡门前和平集会,还有柏林的家庭张开双臂拥抱惊慌失措的逃难之人,他们在柏林火车站举着牌子告知自己家还有多少空房间,还能安置几个人等等,以至于教会和公益组织提前安排的临时安置点大多还空在那儿,有媒体惊呼,现实与2015年难民潮完全不同,柏林人展现了空前的热情和团结。当然鉴于国内彻底分化的言论,以及不少公号大V翻车的前车之鉴,我对自己的盆友圈也没什么信心,所以这段时间只好三缄其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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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昨天在东航客机失事的现场我看到了那张写着“岁岁平安”的残片;看到了一个年仅27岁的乌克兰数学家奥尔梅佐夫在莫斯科自杀前的遗言,我改变了心思。他说:“我为我现在的生活感到惭愧,我本以为我可以做得更好,用数学去改善周围人的生活,我想给塞梅雷迪定律涂上颜色,把数学当艺术,现在它不再重要了。周围的人那么的愚蠢,我做什么还有那必要吗?”类似的问题前几天我也向远在西方的德国大学教授抱怨过,我说:我总认为和平与发展是今后的主题,节能环保与幸福舒适是我工作研究的重点,然而自从乌克兰战争以来,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注意力无法集中,心情非常糟糕,我不知道,这个事件仅仅是人类和平发展大趋势下的不和谐插曲,还是一段美好时光已经走到尽头,迎面撞上的一堵黑墙。

 

教授自然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只能沉沉睡去,半夜窗外风声大作,我朦胧着爬起身来走向窗前,忽见日常翻阅的书架有些异样,遂随手抽出一册,只见字迹行间写满血淋淋的文字,我没敢细看,怕看到满纸的吃人,慌忙插入书中。突然间一本小册子掉了出来,那上面写着康德的名言:那最神圣恒久而又日新月异的,那最使我们感到惊奇和震撼的两件东西,是天上的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律。我渐渐的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思路渐渐的清晰起来。当我翻着小册子,看到康德说的:在人的各项义务中,最重要的就是不可任自己的才能腐朽。心中隐痛袭来,于是提起笔来写下下面的文字:

 

这一定是雅尔塔体系崩解后的尾流

 

不知是上帝有意的安排,还是纯属巧合,战后雅尔塔体系是在克里米亚半岛的雅尔塔城敲定的,虽然雅尔塔体系的主体在1991年就已经崩塌,但却不是彻底消亡,它残留了不少残片和基座。可能全世界的人都被弗朗西斯.福山的“历史的终结论”忽悠了,政治家们没有正确认识到:人类社会的矛盾始终存在,在旧体系下压制的次要矛盾很快会上升为主要矛盾和冲突这一根本规律,世界主要大国也没能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新的、更稳定、更有预见性的国际新秩序与社会运行新规则,更没有及时彻底改革联合国这样的国际管理机构,导致雅尔塔体系崩解后的残渣成为影响人类和平与发展大潮下的乱流险滩。北约东扩是这样,南联盟解体是这样,文明的冲突更是如此,直至2014年俄罗斯重新占领雅尔塔体系的奠基之地——克里米亚半岛,雅尔塔崩解后的乱流终于溅起滔天大浪。然而所谓大国军事集团的对抗,势力范围的划分,以及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这些已经进入历史垃圾堆的东西,俄罗斯是无论如何无法修复的。所以当2月24日俄罗斯以哀兵必胜的姿态出现在第聂伯河大平原上时,雅尔塔体系的废墟就真的到了被彻底清理的地步。上帝没有给俄罗斯一丝机会:

 

这边战争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战争形势图却依然停留在3月2日的位置,除了不断上升的死亡数字、不断被摧毁的城市建筑、以及不断增长的仇恨外,什么也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俄罗斯愈发孱弱的肌体。

 

那边德国总理舒尔茨在联邦议会以掌声方式通过了德国国防军再武装的决定。波兰、捷克、法国等周边国家并没有像90年前那样惊慌失措,不仅淡定接受,而且表示欢迎。更有德国知名犹太裔领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出:联邦德国现在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纳粹化的国家,我支持这项决定。看,时代真的已经变了,雅尔塔体系倡导的那种以大国意识形态为基础的均势平衡理念早已解体——因为年青人早就变了。

 

德国绿党可谓是最积极的环保主义政党,脱碳和环保是写在党纲里的重要内容,在绿党参与执政的红绿灯联盟里,1/3的目标都与此有关。但在特殊时期,年青的绿党没有被自己的这些政策束缚手脚。当俄罗斯以天然气为武器威胁德国立场的时候,德国副总理、绿党前主席哈贝克星夜赶往卡塔尔寻找替代能源。卡塔尔为了报复绿党长期的蔑视政策,给了哈贝克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会议室摆了八把镀金的椅子,但都不是给哈贝克的,他只能坐在旁边的木椅上与八个埃米尔探身交谈,但年青的副总理根本不在乎这些,以鞠躬几乎90度的诚意,最终与卡塔尔达成了供应天然气和合作开发氢能的长期战略协议。年青一代的政治理念,根本不关心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安全距离和领导面子,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可逾越的红线,只要是有益于人民的,有益于国家安定发展的,就一定会去争取。有趣的是,德国媒体除了惊讶外,并没有批评哈贝克的行为,因为大家都知道国家处于特殊时期。记得我在一次沙龙活动中做过一个“德国的爱国主义精神”的演讲,我说:德国人从来不把爱国主义挂在嘴边,甚至联邦政府基于历史教训还在有意压制爱国主义情绪。但爱国主义是刻在德国人骨子里的,无论是官员、企业家还是普通市民,他们一方面十分警惕善于表演爱国主义的人,另一方面都非常默契的知道只有在危机发生时,才是表现爱国主义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普通市民在帮助难民,那么多人在忍受能源价格的上涨,哈贝克在代表德国政府鞠躬致敬……

 

世界已经真正的改变……



道德之光能否压制心中的魔鬼

 

但是随着战争的持续,道德的约束开始式微,人性中丑陋的一面逐渐显露。平民和民用建筑不再成为被保护的目标,生物或化学武器被提上议事日程,甚至核威胁也降临到每个地球人身上。我不知道,杀红眼的双方还能否想到人类道德的约束,但令人惊惧的是,两千多年前,荀子从天人相分的立场出发,早就否定了人性中先验的道德存在。在他看来,所谓人性就是人天然的、抽象的自然生物本能。它表现为“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 他认定人是:“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他警告我们,如果“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不幸的是,他的警告在21世纪正在无情的上演。

 

好在人类社会的理性一直试图压制这一心魔。正如康德说的:“良心不只是一种能力,它应该是一种本能”;“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甚至保罗在写给罗马人的书信中也强调:原来,在神面前,不是听律法的为义,乃是行律法的称义。没有律法的外邦人若顺着本性行律法上的事,他们虽然没有律法,自己就是自己的律法。这是显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们心里,他们是非之心同作见证,并且他们的思念互相较量,或以为是,或以为非。”《新约.罗马书》2:13-15

 

我望着天上的明月,合上笔记放在胸前,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在痛苦中,我们首次觉察到自己的生命,没有了它,就会了无生气。(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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